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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业的根本出路在哪?

2016年09月12日 10:36来源:点击量:0

本文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王召对中国农业的出路做出的一些观点。

前不久有两则新闻较引人关注:一则是上月中旬农业部宣称我国农业已超过工业成为我国最大的面源污染产业;另一则也是上月底充斥各大媒体的所谓“史上最严”的《食品安全法》出炉。

这两则新闻我并未点开看。因为第一则对我来说,只是历史——至少希望它早点成为历史。早在上个世纪之末,我曾专注报道过环境污染,尤其是面源污染和水污染,足迹遍及大江南北。以中国的“新闻观”看,我那篇十多年前采访世界银行中国生态项目负责人之后写的万字长文《滇池,沉重的呼唤》,现在不仅仍然是“新闻”,而且仍然具有“前瞻性”。至于第二则,看完标题我就笑了:拿什么严啊?

这两则新闻本身不值得一评,但把它两连在一起,却涉及到当下国人生存的根本——农业和国学,必须做根本探讨。

根在哪里?

再引用一则旧闻:据2015年德国时评报道,德国今年年初最大的游行不是德雷斯顿以反西方伊斯兰化和反移民为主旨的PEGIDA游行,而是1月17日在柏林举行的“我们受够了!”游行。5万多来自全德各地的人开来了近百台拖拉机,打扮成动物和植物,发表激昂的演说……他们的诉求是:反对日益工业化农业,支持家庭农业。

真是稀奇的很!当中国举国上下大干快上地追逐农业的工业化、现代化的时候,作为工业化标杆的德国,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反对农业的工业化?

什么是他们反对的工业化农业呢?

在网上查了一下得知:他们反对的所谓工业化的农业,就是把工业生产规律套用到农业,把土壤、水资源、环境、动物和植物仅作为生产要素,以人的意志来设计和控制农业的大规模生产。比如,大型集约化动物养殖,大规模单一作物种植。大型“动物工厂”为了节约成本和提高效率,将动物终身监禁在狭小的牢笼中,为了不让它们在狭小空间内相互伤害,而对它们进行“改造”,拔掉牛的犄角,剪掉猪的尾巴和鸡的喙;为了防止动物生病,对它们使用大量的抗生素。“动物工厂”常常声称具有现代化的治污手段,事实上却常常造成所在地下水、土壤和空气的严重污染。种植方面,他们为了追求产量而使用化肥和农药,这样不仅粮食的品质下降。更严重的是,在化肥、农药的使用过程以及生产环节中,对环境和能源的破坏极为严重。追求产业化、规模化和市场化的农业,意味着品种的整齐化一,意味着对土地更多的压榨,把田园变成车间,从而使土地丧失了轮作休养、多样化耕作的机会。政策长期偏袒大规模工业化农场,而没能给予小规模家庭农场以应有的支持。小农虽然保持传统的农业伦理,维持了生态平衡、守护着乡村景观,给动物更多的权利,却得不到政策支持……

反复查看了相关资料,我惊讶地发现:这些德国人游行抗议的,正好也是当下中国从官方到民间都趋之若鹜的!翻开多年来中央指导农业的纲领性文件——“一号文件”认真学习,发现“现代农业”或“农业现代化”始终是农业“发展”的主旋律,13、14、15年连续三年文件标题更是直截了当。那什么是中国的现代农业呢?逐一阅读,发现2007年“一号文件”是这样表述的:“用现代物质条件装备农业,用现代科学技术改造农业,用现代产业体系提升农业,用现代经营模式推进农业,用现代发展理念引领农业,用培育新型农民发展农业”。

那么,到底什么是中国的“现代农业”呢?我以往的理解,农业傍上“现代”,就是先进生产力,就是“高大上”;就是农业的规模化、产业化、科学化、机械化生产;或者说是投入最小化、生产工业化、产品标准化、效益最大化……但是,总觉得我这样理解不足以表达“现代”的全部内涵,似乎还缺了些什么。于是想起知名学者赵汀阳先生有一次在讲座中对“现代”的定义,他说现代就是不断的革命。仔细琢磨此话之于“现代农业”,真可谓一语中的!因为自农业被“现代”了后,原本能活十年的鸡,在“现代化”养殖场就只能活二、三十天;原本被我们的祖先种了几千年仍然地力常新的土地,一旦开始“现代农业”后,土地立马结板酸化,二三十年就长不出庄稼;原本生物多样性的区域,“现代化”后很多作物已经消失,只剩下“一村一品”;原本江河湖泊密布的鱼米之乡,“现代化”后成了荒滩,或不得不打井和使用滴灌;甚至原本在头顶的蓝天白云也被“现代”革掉了命,结果头顶“神灵”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雾霾……虽然相信很多人对所谓“现代农业”或“农业现代化”并不完全理解,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现代”与“农业”前后次序的颠倒,以及“现代”的尾巴上要不要加“化”的问题。而是自从“现代”和农业和捆绑在一起,农业从此之后总是病魔缠身,噩运不断。

回顾一下,自从“现代”成了中国农业的绝对纲领后,食品安全就阴魂不散地困扰着中国人,中国人吃什么都成了惊弓之鸟了。发明了化肥的德国人的游行也说明了一切。那么化学农业到底带来了什么?也许中国环保部前部长周生贤两年前在全国人大会议上的披露的数字可以说明,他说中国受污染耕地约1.5亿亩。比周生贤更具体的,是农业部总经济师钱克明去年5月的发言称,中国已有十分之一的农田被化学物质或重金属污染。土壤的残留的重金属、有机物农药的超标大概20%。钱克明还说中国每年大概要用相当于1亿吨的化肥,等于每五斤粮食要用一斤化肥,超出了国际公认安全线的一倍以上。每年使用130万吨农药,是国际平均水平的2.5倍!

据悉,污染农田土壤的重金属元素主要包括镉、汞、铅、砷、铬和铜等,被污染的耕地相当长的时间内不能消除的。由于土壤污染防治涉及国土资源、农业、环保、工业等多部门,所以中国到底有多少土地污染并不清楚。有机构估算中国实际上严重污染的土地早已超过耕地的20%!事实上也毋须说清楚,只需要观察一下,中国到底还有哪些地方种地不用化肥农药,就一目了然了。2013年5月份广州抽检大米时发现有4成镉超标——这仅仅是镉!若真有一部“史上最严的食品安全法”实施的话,那就意味市场供应的大米至少减少4成!

好在人家德国人已经活明白了,他们开始呐喊“我们受够了!”。他们拒绝规模化标准化生产,倡议要遵从农业的自然规模,还原动植物生命本性,要保护小农。然而,作为传承了最优秀小农生产技术的农业文明国家,一点也没有吸取工业国家的前车之鉴,仍然声势浩大地对养活了上万年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的小农生产痛下杀手。当世界各地普遍在抵制大型农业、维护小农利益的时候,中国的三农研究者却为大农代言,强调要建立土地要素市场化,建立以利润为导向的高度资本化、集约化的现代农业。他们主张公共政策为家庭农场、专业大户、农业龙头企业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服务。为了贪大求洋的追求农业的规模化和现代化,政府财政把大量支农资金补贴到“龙头企业”,不少地方政府利用行政力量甚至强力推进土地集中连片,千方百计扶持龙头企业推行“农业现代化”。而中国的2亿多小农户,虽然仍然生产供应着占中国大多数的农产品,却始终是被排斥在政策扶持之外。在这种“现代”盛宴的狂欢下,资本贪得无厌地四处攻城掠地,国家涉农政策和媒体一边倒地大干快上。他们无不借农业现代化之名否定、抛弃、打败小农,延续了几千年的精耕细作的小农,在“现代”的号角号掩盖下,纯粹成了“龙头企业”拈板上的肉,恣意宰割。

一切以经济发展之名,一切唯西方发达国马首是瞻。一边是号称有着几千年农业文明史的国度,主动放弃了祖祖辈辈所传承的精品农业,疯狂而不计后果地倒追农业的粗犷式生产和人定胜天的颠覆式革命;另一边是把工业做到极致,发明了化肥(哈柏)的老牌工业国,却在竭力反对以人的意志来设计和控制农业生产。依现代中国经验,可以大胆地预测:等把自然而然长在土地里的农作物像当年“破四旧”那样消灭之后,若干年后中国人也会模仿德国人举个牌子标示“我们受够了!”?中国政府会或在不久的将来,派大批大批的官员到西方诸国,学习考察人家小农生产的“先进经验”?或者干脆上升为意识形态领地,像钱钟书先生描述的那样,公派留学生去牛津或法兰克福图书馆查阅整理中国的农业文明史料,回头在美国《科学》杂志发表两篇转载率极高的论文,像缅怀“四大发明”那样引经据典地说明中国“小农生产”早于西方多少年,以此来彰显民族自信。

民以食为天。千百年来,不管人类如何煞费心机地奔向“现代化”,但时至今日,总归没有摆脱必须依赖食物才能生存的事实。中华民族创造世界上最灿烂的农业文明,并从农业文明之根上生长出博大精深的国学文化。然后,短短几十年的“现代化”之后,还有多少人认为中国是农业文明国家?提到中华文明,还有多少人想到农业?

人类生存之根是什么?食品安全,耕地污染之病根在哪里?

以何为本?

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这是中国人的口头禅。所谓的五千年,主要是指中国的文化。文化不是“上帝”先于人类之前就制造和设计好的,是人类自己在生产生活中不断总结和提炼的智慧结晶,也就是说“文化”必须有“土壤”才能产生,而这个土壤,对中国来说,就是农耕。

近几年常常有人质疑中国的“文明史”没有五千年的言论,但如果换个说法称中国的“农业文明史”,恐怕就不是5000年的问题。据考证农业文明开始于新石器时代的一万四千年多前,中国是最早进入新石器时代的地区。农业带给人类首先是从流动迁徙转成定居,中国至少早在8000年前就有定居农业。距今7000年前,长江流域的河姆渡遗址保存有古人人工种植的稻谷,至中国农业始祖“神农氏”时期,农业文明基本形成。《白虎通》载:“古之人民,皆食禽兽肉。至于神农,人民众多,禽兽不足。于是神农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农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谓之神农也。”

然而,今天的中国人,说到中华民族的辉煌时,说得最多的是“四大发明”。孰知“四大发明”这顶桂冠,是西方人基于西方工业文明的标准和对西方文明的贡献的赠予。要说中国对整个人类文明的贡献,与顺天时、借地力的精细化、生态化的农耕文明相比,“四大发明”实在没法相提并论。因为工业文明对人类的贡献是在技术和物质层面,而农业文明对人类的贡献则主要集中在文化与精神层面上。中国古代农业对人类的贡献,除了精细化、生态化的农耕方式,及生产出高品质的食物外,更在于从事农业生产过程中,总结出了一套“天人合一”哲学思想,一套宏观整体的认识论,一整套“道法自然”修身养性的生活方式,以及对生命本真的参悟智慧。

据世界可考的资料记载,我国春秋战国的“量地利”的农业生产的代表——龚作法,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农耕技术。西汉著名农学家氾胜之作所《氾胜之书》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农书,里面有关于作物栽培方法的详细论述。粪肥是世界公认的中国先民对人类农业的巨大贡献,早在《农书?粪田之宜》,就有“用粪犹用药也”精辟观点。不光是技术,先民们主导农业生产的思想更是让人敬佩。《荀子?王制》指出“凡农之道,厚之为宝”。《齐民要术》提出“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反道,劳而无获”。可谓高度概括了中国古代农业文明智慧。在中国的农耕文化里,土地是一个天然和谐的共生系统,包括植物、动物、昆虫、鸟类、微生物,都是农业大家庭不可或缺的成员。“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庄子)。”蚯蚓是耕田松土的帮手,蝼蛄锄草而又间苗,蚂蚁在深秋时会把草籽收藏起来作为过冬的食物,第二年地里就不会闹草荒。地里种了玉米,为了防止棉虫侵害,玉米地旁边种上芝麻,棉虫就会躲避芝麻的气味而自动远离。现代植物学认为,豆类作物有固氮菌,会在地里保留天然的氮肥。而中国先民早就懂得这些,通常利用豆类进行倒茬和轮作,以不断提高土地肥力。中国的农耕文化里,没有绝对的“敌人”。“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荀子)。一种所谓的“害虫”,恰恰是另一种“害虫”的天敌,它们相生相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农田里的杂草也不例外,作物中适当的保留杂草,可以涵养水分。正所谓“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由于这种和谐的农耕“土壤”,才“生长”出了“天人合一”、“民胞物与”、“辅相参赞”的博大的中国文化。如:在与天的“交往”中,先民们知道敬畏,知道“顺天时”,于是有了宗教信仰,有了像《易经》这样参悟天人协作关系的朴素的哲学思想;与地的“交往”中,先民们知道“量地利”,知道了尊道贵生厚德载物,懂得了“耕而不耢,不如作暴(齐民要术)”的智慧,就有了度量、物理、堪舆;在与天地、日月的日常交往里,先民掌握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规律,整理发明了人类最早最准确的历法,并提出了阴阳、五行、四季、八卦、天干地支……遇到各类自然灾害,先民们知道靠单个人、家庭无法抵御,所以注重合作,突出群体的力量,总结出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处事方式;甚至在单纯的人与人之间,古圣先贤们提炼了一套仁、义、礼、智、信的伦理道德,并以温、良、恭、俭、让的行为准则。总之,在于天地人的交流当中,中国先民知道敬天敬地爱人,成就了中国人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缔造了儒释道的人生智慧。几千年来,中华民族虽历经磨难,却日久弥新,生生不息。

然而,就像中国的传统农业被“现代”之后的病态一样,中国传统文化被革命后,已经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思想完全颠倒了过来。现代农业中,人成了自然的绝对主宰。虽然有机农业的兴起已经证明了对化学农业的反思,但国人对有机农业的追捧,本质上仍然是对西方模式的顶礼和工业化思维的继承。比如有些投机主义者为了借食品安全之名,乘机炒作有机农业的高大上和说明自己的低产量(注:产量低的‘有机农业’绝对是伪有机),以便卖出暴利天价,号称自己的农产品不仅不使用化肥农药,而且是人工捉虫。先不谈人工捉虫的言论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少说数以亩计的作物上面的虫子,有的比蚂蚁还小,人如何捉得过来?)。而要问的是,虫生于田是虫之为虫的本性,是道之使然,为什么要捉它?是谁赋予你捉虫的权力?有机概念论的炒作者还常常声称自己用生物杀虫剂和生物除草剂。

孰知其“杀”和“除”的逻辑背后,本质上仍然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和贪婪。因为化学制剂不仅“杀”了虫子,也“杀”了自己,而生物制剂只杀虫子,保全自己。但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张载)。”你捉住杀死了一群虫子,另一群虫子就会揭竿而起。你杀死了虫子,鸟儿没有了食物,它就会吃粮食。你杀死了鸟儿,蛇、狐、鹰,甚至蚊子、苍蝇、蝼蚁都将群起而攻之……

今日之人,不仅总想主宰自然,在人与人的交往中,也是以“自我”为中心。在面对食品安全人人自危时,消费者总是以“上帝”自居指责生产者和经营者。但是,当养鸡的不吃鸡肉,养奶牛的不喝牛奶,种菜的不吃自己种的菜,粥铺的不喝自己熬的粥,制药的不吃自己制的药的年代,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没有赢家。这正应了网上流行的心灵鸡汤段子:当你把别人看成天使,那么你就活在天堂里;当你把别人看成魔鬼,你就活在地狱里。在食品安全面前,所有人都把对方看到魔鬼,所以自己只能活在地狱里。

中华民族几千年来铸就的诚信为本怎么了?人与人之间为何没了信任?

现代化的进程掏空了国人的心灵,在精神空虚、价值真空和信仰迷失面前,中国人没了自信。于是,总拿“四大发明”聊以自慰。真是子孙不孝啊——祖先发明了火药和指南针,固步自封无能的子孙却被洋枪洋炮打得溃不成军;祖先发明了造纸术和印刷术,印刷最多的却是圣经,子孙们却前仆后继地进行焚书批孔。弃祖宗创造的近万年的农业生产智慧不顾,在西方列强打上门来的坚枪利炮面前,只能孱弱地没了骨气地辩解说,你们今天打我们的核心技术——“四大发明”是中国的!这是对自己祖宗智慧何等无知的嘲讽啊!

阿Q式的民族主义者也许仍然会说:不然——中国有着人类文明史上唯一没有中断的文明。行文至此,使我想起网上一则段子:说一个外国朋友想来大陆学中华文化,有人这样奉劝外国朋友:想学中国文化不要来大陆。想研究唐宋去日本,那里有唐代的建筑、歌舞、和礼仪;明朝去韩国,那里保存了明代的礼乐制度;清朝去香港,民国去台湾,那里保存着传统的“仁义礼智信”和“温良恭俭让”。而在大陆的中华文化,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四不象”。

我在想:在若干后年,会不会有人在此段子后加上一句:要研究天人合一的小农生产,就去德国?

中国人身上到底还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化?

习主席最近强调“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那么,让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信仰是什么?中国到底以何为本?

根本结合,根本出路!

真所谓风水轮流转,虽然国人还没有德国人般的大彻大悟,大多数人还沉溺在工业化进程的狂欢之中。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了自己的反思,思考“向何处去”的问题。如文学界,近两年《记住乡愁》(庄乾坤),《乡愁里的中国》(叶一剑)等作品一夜之间走红,更多乡愁的文字如雨后春笋般地在网络和微信上传播。现实生活方面,越来越的大都市“资产阶级”开始在郊区或老家租地种田,并自封为“新农人”。种地嫣然成了一种时尚,地主们不光希望吃到健康的食品,更幻想着过上一种“有机慢生活”。

这说明,中国人已经开始厌烦被钢筋水泥包裹起来的、像机器一样运转的生活,他们渴望回归自然。

笔者《没有情怀的现代农业是一场灾难》一文在“国学养生文化大讲堂”公众平台发表后,有人在平台留言说我在反对有机农业。这里很有必要对何为有机农业,以及有机农业与中国传统农业的区别进行辨析。“有机农业”是一个泊来品,是相对“无机”而言,强调的是生产方式,是技术,其本质只是对化学农业的改进,它的基础仍然是人定胜天的思维。有机农业把农业作为商业,只关心农业的最终产品,以及这些产品作为商品的交换价值,它追求经济效益和产业化经营,而不是农业生产与自然的本质关系。说穿了,有机农业仍然是西方以人为主导的对自然的有限平衡,是人与自然在矛盾与和谐之间的中间道路,其灵魂还是西方世界“天人对立”、“主客分离”的世界观。与化学农业相比,只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关系。可惜的是,“有机”被国人概念化和格式化之后成为一种莫名其妙的时尚,成为不容置疑的高大上,成了对西方发展道路马首是瞻的死搬硬套。与之相比,中国传统农业(即小农)始终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导向,注重的是“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强调的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的价值趋向。中国传统农业虽然有高超的生产技术,但它的灵魂不是技术,更不是经济模式,而是文化,是与中国传统文化相一致的生活方式和处事态度,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真正和谐。它在乎农业生产的整个过程,以及这整个过程中的多重价值,是中国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易传)的终极信仰。相对而言,现代农业是以现代科技为手段进行的工业化生产,以产出和效益为核心,与文化无关。所以我不是反对有机农业,因为相对化学农业,这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我反对把有机农业解释的复杂化,反对唯技术论。事实上,中国传统农业并不反对现代科技,只是它更在乎人文和整体生态观,而不是技术高于一切。正如“小农情怀”联合发起人、中国农业大学生态学沈佐锐教授所总结的,他拥护中国传统农业,是从技术,到经济,再到文化的升级转变。另一个联合发起人,有着近20年有机农业实战经验的朱安妮教授更是批评现在很多人做有机农业根本不懂哲学。说穿了,有机农业是厌恶了化学农业的人渴望接近自然的新的出口,可惜的是投错了胎,错误地把有机农业当成了接近自然的终极方式。如果把种地视作是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的话,选择有机农业只是一个半拉子回归,这样的回归是不彻底的。

但不管是一小步还是一大步,都是在进步。至少这是对工业文明反思,是已经上路的寻找。

然而,人间正道是沧桑。寻找,但并非能找到。春节期间一篇《一个博士生的返乡日记》在微信和网络上疯狂转发,从这篇文章获得的转发和引发的评论的火爆看,它点中了中国大多数人的痛点——即叶一剑在《乡愁里的中国》所感叹的“回不去的故乡,进不去的城”。自近代中国没落以来,自卑后的中国人凡事奉行“拿来主义”,一方面对工业文明价值过多追捧,而对其弊端认识不足;二是对古代农业文明的过度批评与否定,导致对其在人类文明地位的视而不见。当今的人生活在一个被物化包裹的城市中,似乎相信工业化的程度越高,物质越丰富,离自然越远,人类就越文明。但是,蓦然回首,发现物质的丰富并不能填充精神的空虚。随着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食品安全,交通拥堵、城市雾霾的全面爆发,部分中国人才明白这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人们开始彷徨。但是,晚了!与工业化、城市化相配套的,是中国每天200多个农村的消失——家没了!于是,春节的年味没了,小时候的鸟叫声没了,原本固有的亲情关系也生疏了,越来越多的人们对丧失自己精神家园开始不安。去年上海踩踏事故发生后,有高校就指出这是传统文化的失守,是中国传统教育缺失的苦果。由于没有了信仰找不到归宿,中国人才厘头地人云亦云地四处狂欢。农村没落了,流浪在城里的农村人至少还有怀念。但比乡下人更可悲悯的是原本的城市人,他们像孤魂野鬼地游荡城市的水龙车马当中,而找不到自己的根。不管是文学里的乡愁思潮,还是城市中的地主情结,中国人正开始精神上的拓荒与突围。

农业是根,文化是本。但当今中国,小农生产正在消失,传统文化全面溃退。吃饭是根,精神是本。但当今中国,食品安全人人自危,伦理道德样样缺失。健康是根,快乐是本。但当今中国,空气、水、食物全面污染,信任、价值、亲情逐一瓦解,而怀疑、怨恨、贪婪却与日俱增……最终呈现在社会面前的是:生态环境恶化,社会底线失守,组织机制癌化,利益集团肆无忌惮,信息系统高度失真,公平正义严重侵蚀……诚如清华大学社会学孙立平教授所言:中国社会正在加速走向溃败。

然而,反者道之动。

纵观历史,中华文化遭受外族侵略最危险时期有七个∶第一是西周末年到春秋战国时期东西南北受到的外族进攻;第二是秦汉时期匈奴的进攻;第三是魏晋时鲜卑等五胡的进犯;第四是隋唐时期突厥和吐蕃的侵犯;第五是两宋时期契丹、女真及西夏的侵犯;第六是元、明、清时期蒙古、满族的侵犯;第七是近代西方帝国主义和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中华文明几千来生生不息而没有中断消亡,且总是在衰落中中兴,就在于中华文化有很大的吸纳和包容性,总能把外来的入侵消化成自己的内容,这是它真正博大精深的关键所在。所以我们忧伤,但并不悲观。

事实上,不管科技如何发达(包括违背植物伦理的转基因技术),无论机器代替人力的机械化程度有多高,但迄今为止,人类都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由天地构成的自然力主导的农业生产方式,也没有摆脱依靠食物才能生存的事实。虽然人类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制造出各种可替代的食物,但迄今为止,最好的食物还是来自天地之间的自然食品。所以,中国传统农业永不没落。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从现代化再到后现代化,人类的进化只是在经历和复制着否定之否定的过程罢了。

与工业化、规模化、标准化的现代农业只获得资本喜爱不同,生长并滋润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小农,获得更多的是国人价值和情感上的认同。当我们多位从事农业和国学的知名专家决定发起“中国小农情怀PGS联合会”之后,立马得到很多人,尤其是知识阶层的响应,这是明证。

被称之为有机农业3.0版的PGS(参与式保障体系ParticipatoryGuaranteeSystems英文缩写),不是西方概念的照搬。它是以中国小农为主体,以情怀为纽带,把保障食品安全与帮扶小农合二为一的健康、互助、生态、关爱的高品质共生组织。在这里,小农是根、情怀是本,PGS是链接研究者、生产者、消费者全面互动的平台。在这个组织里,生产者的产品找到了出路,价值得到认同;消费者既保障了食品安全,也满足了工业社会远离自然造成的精神空虚;研究者真正实现了学为所用,既为消费者把关了食品安全,也了生产者提供技术保障。

反观时下兴起种地的热潮,由于对农业本质的理解不到位,半道入行的新农人错误地把有机农业当成是亲近自然的终级方式。他们多是为情怀而来,初衷只是为保障自己能吃到健康安全的食品,并声称自己不是为了赚钱。但等一头扎了进来,才发现技术问题,人员成本,营销体系……诸如此类的投入原来如此之高。于是恐慌之后,如何赚钱又一次成了思考的焦点,并因此而迷失了当初的需要,多数农庄最终陷入“商业模式”的困惑当中。与之相反,小农情怀PGS不是对农业生产系统的重建,它是以传统文化为导向,通过对固有的小农生产进行帮扶和疏导,让原来就很好的原生态产品、风光秀丽的大自然,与渴望吃到健康食品和向往自然的人群进行无缝对接。既低成本地保障了食品安全,传承了小农生产,又圆了都市人的地主梦,乡村梦。

中国是历史悠久的农业社会,中国文化的根基全在农村。那里有小时候的味道,那里有儒释道的信仰,那里有节日的浓郁氛围,那里有鸡鸣犬吠,鸟语花香。回到农村,有亲情的关爱,有淳朴的民风,有甘甜的泉水,有习习凉风;你可以巧遇当年同窗在瓦椤窗下品茗论道;也可以专程拜会远方亲戚在热炕头上叙说家常。可以听百岁老人讲古今,提前回想曾经的蹉跎岁月,观察自己还健硕的满头银发;也可以和三岁孩童捉迷藏,及时找到孩提的快乐年华,反思自己已消失的天真无邪。可以根据你付出的多寡和对大自然的热爱程度,选择当一个羊倌,躺在山坡上晒太阳,在傍晚跟在羊群后远远地听圈里小羊咩咩的叫声;也可以作一次牧民,骑上骏马追逐白云,在清晨融进彩虹里静静地体会耳畔的呼呼风声。你可以在隆冬到闽南的土楼里裹着大衣品味婉转欢快的歌仔戏;你也可以在孟夏去陕北的高原上光着膀子高吼苍凉豪放的信天游。你可以与伴侣同行,在静谧的夜晚里并肩坐下,傻傻地望着头顶闪烁的星空;你也可以与同学结伴,在丰收的田野上漫步同行,激情地讨论眼前滚滚的麦浪。每一个生产基地,我们都竭力维护农民传统的生产方式,保存当地固有的文化习俗和历史传承。所到之地,都有我们国学专家向您讲解原汁原味的传统文化,让您充分感受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人们的前世今生。果林专家会在硕果累累的园子里,教你品鉴不同水果口感的苦涩酸甜;生态学家也会在鸟语花香的树荫下,向你家的小孩讲授妙趣横生的自然世界,及每一种生命不凡的身世及生长智慧。不管多懒,你一定要撸起胳膊推一推碾米的石碾,感受一下历史的厚重;也必须卷起裤管扛一扛刨地的锄头,体验一下农民的艰辛。在这里,参与是旅游,是学习,是修行;保障的是健康,是良知,是仁爱……参与不是监督,是教你了解生命本源,全心投入地融入到每一种食品的生产过程;保障的不光是食品安全,还有你那颗原本并不冷漠的灵魂。农民不需要你掏出太多的银子,而是对他们的尊重……在这个组织里,农民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心安理得地从事小农生产。消费者也毋需坐在物联网的摄像头下,怀疑一切地监督雇工有没有偷懒,或者往饲料里添加抗生素。再也不需要目不转睛地注视老母猪的行踪,比较着它与吃了瘦肉精后的小猪神情的恍惚程度。

农业是根,国学是本。农耕孕育了国学,国学指导着农耕。根没了,没了健康的食品,生命将难以延续;本不在,人没了灵魂,无疑于行尸走肉。大搞没有文化的现代农业,或者蜂拥而上地建设装满了摄像头却没有信仰支撑的有机农庄,甚至从根本上否认传统农业的价值,只一味地强调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指标的建设,都将是死路一条。

只有根本结合,才是根本出路!

不要只沉迷于世界第二大GDP的虚假繁荣,8亿农民的富裕才是中国富强的根;也不要空喊中国梦,文化才是民族之灵魂,才是中华民族强胜之本。农业与国学,中国问题之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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